山海间，修士所能掌握属相虽有七种，但实则皆是由汇聚于命脉之中的阴阳二气缠杂勾化而形成。
但不同属相间，阴阳二气缠杂的情形与占比一一有别。故而，只要能察出修士体内阴阳二气的占比，就能测出修士所觉醒的属相到底为何。
这也正是羽自怜寻得的现相古法的运行原理。
在这十处坑洞之中的黑沙和白沙，已被分别灌输了阴阳二气。只要同样身具阴阳二气的修士将十指伸入其中，就能依照其人体内阴气阳气的含量而主动吸附上去。
至时，只要观察这指尖上黑沙白沙的数量与排布，就可得出其人所觉醒的属相为何。
不过，除此般正常操作之外，心中另有心思的羽自怜，还对这用自己发丝炼成的黑沙白沙，暗自伏下了一点玄虚。
她已将自己的一份脉力混入了这沙砾之中。一旦慕羽触及其间，这份脉力就会在自己的掌控下涌入他的命脉之中，直接助长他在现相之后形成的修为水准。
不过，尽管自己已然说明了布下这黑沙白沙的用意，摊开两掌的慕羽却只是紧盯起那十处坑洞，几欲按下十指，却仍是畏手畏脚。
见此情景，同样心有期待的羽自怜不由得催促起来。
“慕羽，你这是在犹豫什么？”
“弟子只是…只是在想日后正式成为一名修士，这属相，到底能不能帮到师尊报答您的恩情。”
出言如此，可慕羽心中实际所想，却不过是因为自己如今的修士身份与一路而来的转运而感到惊喜而已。
但虽是心口不一，但口吻也是恭敬，语气足够谦卑。
只不过，此话入耳的那一刻，羽自怜却暗暗抖了一抖眼睑眉梢。
这异样仅是一瞬，她随之望向这位记恩的弟子，展露出了寻常欣喜时会用到的笑靥。
“慕羽，明白一点，你我师徒，实是相互成就。”
这是说，我今日为你付出的一切，漫漫来日，总会从你身上取回。
在自己师尊摇曳的花容之下，慕羽自然没有想到如此一层含义。他只认为只是师尊对自己的期望与认可。
不过，十指没入洞中不足三分，慕羽却又停下，再开口时，语气之间又多出了一丝疑虑。
“师尊，烦请指教，以您的见解，七种属相，何种可为魁首。”
“这个就是老生常谈了呢。”
“七种属相，各有各的专长妙用。水木之妙在于滋养人体延年益寿、风土之威力则是移山翻云，可降祥瑞，也引天灾。其他三类也是各有千秋，伯仲难分。所以古往今来，为魁首的从来不是哪种属相，而是哪位修士。”
回复至此，似是想起什么，羽自怜又在话语的末尾，额外补上一句：“不过，若只论专精攻杀，那自然是雷火二相为上。”
这可是说师尊更喜欢雷火二相的修士？但似乎，这二类修士所能习得的灵术缺少疗愈自保一类，对阵间一旦负伤挂彩，恐怕就会有性命之忧…
“你为何又露出这样一副苦瓜脸呢？”
耳畔忽然响起的轻语引得慕羽猛然回神。在他思索的片刻之中，羽自怜已紧贴在他后身之上，似笑非笑地摩挲起他的两肩。
而也是这次亲密接触，让慕羽忽然察觉到，师尊发丝之间，流露出一股药渍一般清淡的涩气。
“可是害怕为师年纪轻轻，教义不精吗？”
这我可不敢啊…
心中所想已涌过喉管，即将说出时，一根玉指，却已抵在了鼻唇之上。
“慕羽你可能不知，不论是何种属相，为师我都已经至少拿捏着七分实学。教导你三年五载，成就一方大能，不再话下。”
“所以，摁下去。”
最后三字赫然阴沉，一如催命，一向对这位师尊心生惧畏慕羽下意识循声而动，左手为白，右手为黑，将十指齐齐塞入十处孔洞之内。
触及沙砾的刹那，他险些呻吟出声。
犹如千百枚针尖一般，这绵绵散散的细沙竟分外有力，乃至逐一破入慕羽指尖肌肤，见缝插针，经延经脉骨肉间隙，涌入血流之内。
忍耐不过片刻，陷没左手五指的坑洞之中已经能够看到几分血迹。而如此激烈的反应，却偏偏只有慕羽左手的白沙生起。右手指尖的黑沙却如寻常扬尘般毫无动静，最多只是随慕羽挣扎，挤入指甲间隙几粒而已。
如此出乎意料的异样让不安立刻充斥慕羽心间。他不由想起，那等自系统娘处得到的前世传承正是经由自身的伤口而被动发动，而这也是慕羽一心想要对羽自怜隐瞒的要事。
然而慕羽此刻却无从抽出自己的左手——他的双臂皆为自己身后的师尊所强制束住，根本动弹不得。
“如果是这一点疼痛就吃不下，这几点鲜血都不忍流。那慕羽你，也未免太令我自愧识人无方。”
在师尊的正色厉语之下，退无可退的慕羽索性咬起下唇，放松试图挣脱的两臂，任由这已被染红的白沙，通通灌入自己的体内。
白沙殆尽，师尊解束，但这左手，已经疼麻了。
不过慕羽还是心中暗暗庆幸，那由自己伤口中显露的黑气未再出现。想到如此，一心只求知晓自己属相的他不顾疼痛，立刻抽出了坑洞之内十指。
望向十指之时，慕羽记起，师尊告知过自己，这种现相古法所依靠的，就是这白沙黑沙吸附于指尖的多少以及排列分布的样态。
故而，当他清清楚楚地看到起这五红五白的十指没有一颗沙砾时，除却呆呆站在原地，就只能无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师尊，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一时间，无从查看沙砾分布的慕羽，甚至开始以为，自己属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植入脉琼却依旧无从觉醒属相的极致废物。
而在此刻，自诩游历大半山海，无奇不识的羽自怜，也慌神了。
她刚刚只是以为慕羽体内阴阳二气强横，对于白沙黑沙的吸引过于猛烈，以至划破皮肉，仅此而已。
可当她发觉到，慕羽只有接触白沙的左手受此待遇而右手平安无事时，她立刻回忆起了这种现相古法的远离。
阴阳二气相引相合，所以白沙寻觅只会阴气附庸，黑沙只会寻觅阳气而上。而现在，羽自怜心知，慕羽十指间并非没有一颗沙砾，而是这左手五指的白沙，已被尽数吸引到了他的体内。
白沙的躁烈，能够慕羽体内阴气极重。可黑沙的一粒不沾，所显露的事实却更为可怕。
这相当于在慕羽这位初来修炼之路的少年体内，没有一丝一毫活人应有的阳气。
只有一种可能。
他是，极阴之体…
脑海闪过如此四字的一瞬，羽自怜不觉一惊，交织汇通的喜忧之情，一时自她心间涌现而来。
在那一刻，她甚至莫名抖动了一下触摸慕羽手掌的食指，而这一细微异动，也随之为高度紧张的慕羽所捕捉。
“到底怎么了，师尊？哪怕慕羽只是一个用了脉琼也觉醒不了的废物，也只请您如实告知。”
面对神情惶恐不安的弟子，心中仍是触动不止的羽自怜强作镇定，挥起袖袍，即是向慕羽传达着“问题不大”的示意，也是为了掩住自己险些袒露心神的花容，留给自己一线调整的余地。
“不必慌张。”
淡然言之，羽自怜移开袖袍，露出了寻常之时常常挂在嘴角的一抹轻笑。
“含有阳气的白沙都因你的体质而被吸附到了体内，而含有阴气的黑沙则无一而动。”
“虽然实属罕见，不过，这其实也只是表明，慕羽你的灵脉构筑之中的阴气，可能占据十之八九。”
“师尊你是指…我只是体质偏阴？”
“不错，只是如此而已。”颔首认可后，羽自怜两掌作环，运转脉力生出一股自会流动的净水，附于慕羽左手五指的血迹之上，为他消释起那暗红的血渍。
“修士体质一般以偏阳为常态，阴阳均衡已是百里挑一。而偏阴，则更为罕见。”
“不过，奇才自然要有非凡之处。不是吗，慕羽？”
抿起柔唇，微微一笑。师尊此般似作认可的表情彻底打消了慕羽心中生起的疑虑惊恐。
不过，他随即发觉到，于自己而言，那个最为关键的重中之重，似乎还未解决。
“师尊，那我的属相到底又是哪一种？”
“那自然是，七种属相内，阴气可堪最重的那种属相。”
如此说着，羽自怜探出芊指，示意慕羽看向那只染血的左手。
那股净水已化作了一片暗红的血水，原本仍是环绕在慕羽受伤五指之间，反复涌动。
但在慕羽看向这血水的刹那，它却忽然纹丝不动，一眼看去，似是一束缠绕于他指间的红线。
疑然之间，慕羽轻轻摆起手掌，而这一小小的动作却立刻摧垮了这束“红线”，使之化作几抹黯然的碎屑
这血水，竟然刹那间冻结成冰。
“原来，是冰。”慕羽喃喃自语道。
“你这傻小子…是水！”羽自怜无奈扬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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